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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沉船

这一推扎扎实实, 明逾跌坐在地上,情人,十二年的情人, 这词组扎进她的心里, 某种最坏的猜想被当事人亲口证实,弥漫的泪和燃起的火在她眼中奇迹般地同时生出, “十二年”她几乎低吼起来,“两年我都不能忍受, 你究竟有多爱她”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抓住了陈西林的脚踝, 不知道自己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她从床上扯下来,“你说,你有多爱她, 你说呀上次你说心里没有她了,心里没有了,为什么要强调这两字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力气不去追问不去计较吗她在你的身体上吗我今天一定要看看”

陈西林眼中再顾不上不解, 只剩惊惧, 这一拉一拖太突然,她的身体失了衡, 差点惊叫出声, 下一秒她的仔裤竟被剥开, 忍无可忍,“明逾”

这一声愤怒到了极点,明逾竟收了动作,手和怒气都悬在空气中, 颓丧感渐渐袭来,她的肩膀塌了,手臂塌了,讷讷地看着陈西林,看到她左耳的耳垂渗出血珠来,而自己送她的耳钉,已从那只耳朵脱落到不知什么地方了。

她从未见过陈西林发这么大的火。

陈西林已将胸衣扣好,抓了上衣来胡乱套上,“我欠你一个和盘托出对吗好,今天就都讲给你听,但愿能医好你的心病。”

明逾将眼神撇开。陈西林站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茫茫然倚靠在床脚的明逾。

“我认识她时她就是有夫之妇,那时她的儿子都已九岁。我想我不需要向你赘述刚开始时的那些道德与情感的挣扎,想必你都经历过。不同的是青白两家本有些渊源,我的祖母姓青。”

明逾恍然抬起脸,眼中写满错愕。

陈西林将这错愕理解为对于她与青卿关系的反应,继续她的“和盘托出”,“我和你说过,我与青卿是在一场家族的酒会上认识的,我祖母的父亲和青卿祖父的父亲是兄弟,也就是说,我的祖母和青卿的祖父是堂兄妹,我祖母的父亲于一九一三年从大陆移民去香港,祖母三十年代出生在香港。虽然有这么一层亲缘,但青白两家许多年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十八岁那年,各方环境早轻松许多,几代之前的事情也已与我们无关,那场酒会是青白两家经历了几代人后第一次相聚。”

明逾在讶异中醒不过来,陈西林的祖母和青卿的祖父是堂兄妹,也就是说陈西林的祖母和自己的祖父是堂兄妹

她的唇一哆嗦,一句“我姓青啊”堵在喉间。

“青卿在认识我之前没有想过会喜欢女人,更何况是小自己二十岁的一个女孩子,如果再加上家族的亲缘,再加上她的家庭总之她压力很大。而我当时毕竟年轻,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在学校时我朦朦胧胧觉得自己喜欢女人,但不能确定,直到遇到青卿她是我的初恋。”

明逾的手指插在头发里,很是颓然,“我不懂,她为什么没有离婚,为什么让你受这么多年的委屈,而你也心甘情愿地受着”说到最后半句,她的怒火,或者说是嫉妒的火苗,又在心中滋生起来。

“为她的儿子。原本她说,等到她的儿子十八岁,她就离开那个家庭,与她的丈夫离婚。”

“十八岁,那只该等九年,为什么变成了十二年”

“因为”陈西林的脸上呈现了痛苦的神色,声音小而喑哑起来,“因为她的儿子喜欢上了我。”

“什么”明逾惊得一下坐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和青卿好的那些年,确实和她的家庭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接触,但我一直没有在意那个孩子直到他快满十八岁的那年,有一天青卿很慌乱她发现她的儿子喜欢我,请原谅,细节我就不多说了。”

明逾像是没有回过神,一张脸上已没了血色。

陈西林的脑中回放着那年那日青卿的那场慌乱,起初自己不信她说的,直到她说出在西蒙的房间发现些偷拍的照片和写给自己的那些信

这是谁都不曾料到的事情,两人冷静下来商议,让陈西林先避开一段时间,青卿决定送西蒙去欧洲一个学期,希望少男的crh很快消失,并在新的环境遇到新的人

然而他们低估了少男的感情,西蒙去法国两个月,思念心切,想回来看陈西林,又怕父母不允许,便一个人悄悄买了机票回来

“正当我们想办法把他安排到新的环境,有一天他回了洛杉矶,洞悉了我和青卿的关系”

她不想给明逾讲得太具体,怕再度刺激到她,然而那个夏日的午后却永远定格成她这一生不忍回忆的耻辱。那天她去青卿实验室附近的公寓看她,青卿与丈夫早已名存实亡,大多数时间她都一个人住在实验室附近的公寓里,西蒙有公寓的钥匙,那天他打开门,走过客厅,走过起居室,走进青卿虚掩的房门

陈西林不曾后悔过爱上青卿,不曾后悔做她的情人,不曾后悔生命中的每件事情,独独这一回,她无数次地想,如果那天没有将行程改到上午,如果没有搭那班晚点的飞机,如果没有一时冲动打电话让青卿从实验室回家仿佛每一个节点都是偶然,仿佛每一个偶然都可以避免,然而这无数个偶然却构成了这个必然的结果。

是啊,这本是一场危险关系,出不出事,只是时间问题。

她永远记得那一瞬青卿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毁灭性的懊悔,一个母亲、妻子、情人的懊悔,一种责怪自己亲手摧毁了世界的懊悔

“那之后她的儿子染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自闭、自虐学业暂时搁置,青卿也顾不上和丈夫离婚,甚至顾不上和我的感情该如何处理,那天之后她生命的意义仿佛就是赎罪,就是给西蒙医治。”

陈西林站起身,耳垂上的血凝固了,她还不知道那里的伤口。她走到窗边,背朝着明逾,刚才的那场混乱给无袖的白色背心在肩膀处撕开了一个豁口。

“就这样又拖了两年,那孩子看起来稳定了些,但生活很乱,男的,女的,都交往,青卿管不住他后来他染上了艾滋,我们都不知道,他谁都没告诉。那年夏末,我带青卿去海城散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走出那个家了我记得那天海城下着很大的雨”

“就像今年二月的那场雨。”明逾的声音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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