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沈如磐又来到庄园。
书房中央是萧与时的工作区域, 除了书桌,还有超大的高清电视,用来演示电子文稿。电视的对面是一组高档皮艺沙发, 搭配黑白几何花纹地毯, 与沉静的空间氛围保持一致。
萧与时去找摄像机连接线,沈如磐环视四周,目光落到墙柜上的照片。
那是全家福, 居中坐着的两位长辈不必说, 自然是萧与时的父母。后面三位年轻男子站一排, 五官轮廓有些相像,各有各的气质,但立于左侧位置的萧与时,明显更清冷一些。
沈如磐曾经上网搜索过萧与时,了解他的家世, 知道他有两位弟弟。
二弟萧沂(Hogen)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钢琴家、剧作家, 三弟萧淮(Hermann)则是德意志投资银行的高层,也是家族第四代唯一一个和银行事业打交道的人。
Hofmann、Hogen、Hermann,三个男人长得像,德文名字也很接近。沈如磐凑近细看照片, 情不自禁脑补假如同时遇到三兄弟、她能不能一眼辨认萧与时的情形。
再然后,她无声地笑了。
萧与时很快回来。
摄像机的连接线有好几根, 在沈如磐眼里, 那些或粗或细、搞不清什么是什么的线路, 萧与时却连说明书都不用读,有条不紊全部连接好——这个时候,男人聪明睿智的魅力就体现出来了。
沈如磐看着他,心念一动,好奇地开口:“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请说。”
“你和你的弟弟长得像,德语名字也接近,可是为什么他们的中文名是沂、淮等单字,你的却是双字‘与时’?”
“我最初的名字也是单字‘江’,三兄弟合在一起是为‘江淮沂’,意在纪念□□父出生于江南地区。稍后我学习中文,相较‘江’字更喜欢‘与时’,遂自行更名为萧与时,意在提醒自己‘岁不我与,与时偕行’。”
沈如磐恍然明白了:“这么说,我们算是同乡,我的祖辈也是江南人。”
“苏州?”
“你怎么知道?”
萧与时淡淡扬起唇:“你说话带点吴音,像我弟妹,确切说是二弟妹说话的口音。”
沈如磐惊讶:“你的两个弟弟都已婚?”
“是都有了未婚妻。”
两个弟弟都订婚了,当哥哥的却单身,莫非萧与时挑女朋友的眼光太苛刻?
算了,这种问题她怎么好意思问。
不一会儿萧与时将信号源调好,重头播放比赛录像。
首先要分析的选手便是南茜。
由于南茜降低了整套动作的技术难度,她出错不多,单单在比赛后半程做连续的三周跳时,第二跳应该是左后外刃起跳,可她的脚踝力量压不住外刃,在起跳的瞬间歪回内刃——也就是错刃。
错刃现象娜塔莎也有,沈如磐没有在意,萧与时却适时开口:“你好像提到过,南茜的左腿骨折?”
“嗯。”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南茜起跳前后的水平速度有明显不同。”
沈如磐随之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南茜的腿伤干扰了她蹬冰起跳时的发力?”发力不够,水平速度便会丢失。
萧与时颔首。
然而就算丢失水平速度,只要落冰时不跌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错……沈如磐问:“除此之外,有没有别的潜在问题呢?”
萧与时一向严谨,没有立刻回答,只反复回放录像,估算南茜蹬冰时的膝盖弯曲度,落冰触地时的角度,以及空中水平位移距离,空停时间,接着用纸笔做进一步演算。
演算过程繁琐,一时间书房异常安静,惟有笔从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沈如磐等待会儿,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瞅。
大部分演算内容被萧与时侧脸轮廓的阴影遮住,她看不见。努力探头想要瞧一瞧究竟之际,萧与时右手执笔继续往下算,那只空闲的左手从草稿上撤开,搁上她的肩,稍稍施力便将她拉过来,环入怀中。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和他靠得太近,刚想动一动,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淡醇和,有着物理学家做科普时深入浅出的质感,同时又带着浑然天成的专业味道。
“人的下肢骨骼、肌肉、韧带,是耦合在一起的弹簧系统。花样滑冰选手的每一个动作,本质是弹簧系统在力□□动方程下的应用。一个动作能不能成功,要看运动方程的计算结果是否超出正常范畴——如磐,你知道吗,这也是Maya做自动化分析的物理理论基础。”
他不疾不徐地讲解,沈如磐专心地听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