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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蔺湛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差点让薛棠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里,茶水打湿了前襟,浅红色的抹胸系带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像一条吐着红信的小蛇,蜿蜒在她玉如意一般光洁的锁骨上。

蔺湛避之不及地移开目光,没好气道:“脏不脏?擦干净再走!”

薛棠忙不迭站起身,跑到屏风后,索性将弄湿的外衣脱下换了一件蜜色折枝牡丹纹的半臂,一脱一换十分迅速,再出来时,正看见蔺湛背对着屏风。他身形颀长,侧脸棱角分明,目光望着窗外的景色,不动如山,一点都没有要趁人之危的意思。

想起上回他主动将自己推开的事,在这一点上,他算是个君子。

这么说来,好像在梦中,他也没有妃子,而是将先帝三宫六院的三千粉黛全部下令陪葬。那从阴霾深宫中传出的声声尖叫,仿佛现在还在耳畔回荡。

“发什么呆?”蔺湛走到她跟前,弹了下她额头,“走了。”

猞猁被锁在笼中,已经有六日了。它已经变成了半只猫,温顺地趴在树下,将脑袋搁在前爪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听到人来,只抬了抬眼皮,没有半分反应,面前的食盒里残存着半碗没吃光的小鱼干。

蔺湛眼角抽搐,指着这坨灰毛,好半晌才道:“……这是猫?”

薛棠讪讪一笑,纠正他:“这是殿下寄养在我这的猞猁。”

“想好叫什么了没?”

“没有。”薛棠道:“这是殿下捉来的,还是殿下取名吧。”

“取什么名?!”蔺湛猛地转过身来,“你是怎么把它驯成这副鬼样子的?”

薛棠顶着他风起云涌的目光,抿嘴道:“把爪子剪了,锁进笼中,每日好吃好喝供着,没事让人牵着它在太阳底下溜达一圈,就能成这般温顺了。我这里风平浪静,衣食无忧,不像殿下,会时常带着它狩猎。”

“当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蔺湛背过手,一脚把笼子踹了,“没爪子还活什么,炖了吧。”

薛棠:“这……不好吧?”

她连猫肉都不会吃,吃猞猁肉,也太变态了些。

“爪子没了,可以当猫养着啊。”

笼子里的小家伙叫得可怜,它似乎还认得这个前主人,也似乎预见到了即将来临的危机,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雾蒙蒙的眼睛小声叫唤,试图唤起他的一丝回忆和同情。

“随便你怎么处置,烤了炖了都行。”蔺湛不为所动,又踢了一脚,笼子咕噜噜顺着树下的斜坡滚了一圈,“听闻这畜生还烧了你的珠帘?”

薛棠点点头,“嗯”了一声,看不下他的暴行,还是跑上前将笼子扶正,安抚着小东西,“想来是它怕生又贪玩,不小心撞翻了油灯而已。”

蔺湛道:“把你这拆了,才算正常。”

薛棠:“……”

“把它交给你养,没吃草已经很不错了。”蔺湛笑了声,和颜悦色地看着她,“你也是真有本事。”

薛棠莫名想到他让荣铨带的那句“如若死了,拿命来偿”,她没养死,但养残了,要用半条命来偿吗?

“荣铨!”

一道深褐色身影闪现在墙头,悄无声息地跳了下来。高大沉默的侍卫走到他身后,跪了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蔺湛侧过头,“你是怎么带话的?”

荣铨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属下和县主说,猞猁喜欢吃小鱼干。”

“就这样?”

“就这样。”

“领五十鞭,把这畜生剥了,给怀宁县主煲汤喝。”

薛棠怀疑自己听错了,愕然抬起头,见少年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没有冲动和顽劣的神色,喜怒无常得令人有些悚然。

荣铨一句辩解也无,只说了一个字,“是。”

然后他打开铁笼,捏着猞猁的后颈将它扯了出来,先轻轻地抚了抚脖颈处灰色的短毛,猞猁回头,用鼻子温顺地碰了碰他的手,如此和谐温馨的一幕,在薛棠以为蔺湛方才的话只是开玩笑的时候,荣铨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一捏,只听得一声细小的“嘎达”,那颗小小的灰色头颅便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薛恂小时候养的一条猎犬,尚且有一个坟堆,为薛家效命几十载的老仆,亦被父亲予以厚赏,衣锦还乡。薛棠其实记得贞顺皇后,那时距离她因病去世还有一载。这位温顺和蔼的国母摸着她脑袋,对她说,以后长安宫就是她的家,她们薛家是守边戍疆的世代忠良。

她牵着贞顺皇后的手,走在甘露殿的长廊里,看到十二岁的蔺湛正将一只已经被扯断脖子的鹦鹉扔进河里,胡乱擦了几下血淋淋的手,然后一脸天真无邪地跑进了贞顺皇后的怀里。

“我不要吃……”

薛棠几欲干呕,终于受不了,转身跑了回去。

蔺湛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阴沉沉地瞥了眼荣铨。

“谁让你当面杀的?”他吐出三个字,“一百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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