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我、我……”
杜鹃道:“你又甚么”
张和才结巴着,退到五斗柜前,背靠柜身爬起来,嗓音仿若一个被捏紧了的鸭子。
他费了半天劲,才汗涔涔道:“你——你上哪弄来的杜鹃姑姑的衣裳这、这是王府财产,你这、你这是盗窃!”
笑了一声,她双手倒抓,抬臂撕了杜鹃的皮面,现出自己的脸面来。眨一眨眼,李敛深陷的双眸因笑而微弯着,显着些与他人笑貌不同的残忍。
唇舌一翻,李敛抬手拿下那雪青的刀片夹在指间,轻声道:“张公公,我来了。”
张和才紧张得都失声了,他大瞪着眼,尖声道:“你、你不能来!这是王府!三爷宽宏大量当没瞧见你!”
他抬臂一指外面:“你走!”
李敛:“……”
不再和他屁话,李敛眼神一变,面上表情尽消,猛袭而来。
“啊啊啊啊啊李敛我日你祖宗十八辈!你这个杀千刀的小娘们——救命啊——!救命——!”
张和才尖叫着腿一软,顺着五斗柜门朝下一出溜,恰避开李敛抓来的手。张和才顺势从她裆下爬过去,踹了一脚李敛狠抓他小腿的手,迅速躲到了床下。
床下有个木箱,装着张和才上街头耍手艺骗钱的把式,什么玩意儿都有,满得很,箱盖因堆满了家伙什儿盖不上,便微开着一些。
张和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爬,把箱子朝外推,自己则藏到了里头去。
张和才看见李敛的飞燕靴靴头一转,两步来到床前,接着她的面孔便显出来。
见到的下一瞬,张和才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他第一次见到不笑的李敛。
他跟满天神佛起誓,他这辈子再不想见到这张不笑的脸。
李敛的声音却很从容。
李敛道:“张公公,你出来罢。”
张和才破口大骂:“谁出去谁是傻/!李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玩意儿!臭娘们儿!爷爷那天给你挡了三镖,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对我!救命啊——!还有没有个活的——!”
李敛仿佛没有丝毫担心,只任他叫唤。
她蹲着身又道:“你打定了主意不出来”
张和才啐了她一口,骂道:“你给爷爷滚蛋!”
李敛再没回应,只起了身。
张和才先见不到了她的面孔,又看到那双脚离开了床前,屋中一时无声。
静过片刻,张和正欲出口气,可这口气刚出一半,便又被他硬生生抽了回去。大睁着双眼,他僵死一样顿住几息,喉咙中先出来一缕细细声线,接着嚎叫便如大江大河,滔滔而奔。
“啊啊啊啊啊——!蛇啊——!救命啊有蛇——!!!”
乌黑的蟒顺着床下灯绳般游走进来,无声而入,没进了床榻下的黑暗中。
张和才疯了似的朝外蹬箱子,可蛇顺着箱顶狭窄的距离吐信而来,杀意嘶嘶作响。
张和才边尖叫着,边拨开床下的灰尘与蛛网,四肢并用,仓惶地朝外爬去,从暗里被逼入了光中。
他全身方爬出来,扒住床沿正半跪着,身后忽而袭来股暖意,一只臂膀绕颈而过,制住了他的咽喉。
张和才感到耳畔一阵潮热,伴着尖锐的酒气和含蓄的杀意。
那股杀意轻轻道:“张公公,睡罢。”
张和才的颈项上雪青闪过。
当那雪青过去,涌出来的便是血红。
身后暖意离去,张和才扶住床榻的手瞬间攥起。
他左手紧捂住咽喉命门,却捂不住指缝间不断喷涌的血,他身形不稳,踉跄着站起身,死死盯着李敛的面孔,右手松开被褥,伸向她,尽全力地伸着,仿佛要抓住她。
李敛朝后一闪身,躲开了。
血还在不断涌出着,张和才似已无力挣扎,他跪在地上,单手撑地,望着打湿青砖的黑血逐渐汇成湖泊。
抽搐了几下,他倒在了那片湖泊中。
“……嗯”
他倒下时,李敛抬了抬眉,蹲下身仔细探了探他的鼻息,又试过伤口那侧的脉跳。
垂眸望着他,李敛蹙眉片刻,终而释怀。
再片刻,她重新笑起来。
抬手在张和才的衣物上擦净刀,李敛唇舌一翻,将刀含起来,转身离开,走之前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她身后,屋中灯影澹澹,一片死寂。
“……”
“……”
忽然,灯中烛芯爆了个响。
随着这声爆响,张和才的手动了动。
那只手在灯下映得生白,肤若妇人,但手心有千条劳苦,手背关节粗大,骨节分明,青筋浮其上。
这只手从张和才身侧慢慢伸向前去,伸到胸前,接着撑在了血泊中,稳稳地撑起了他的身躯。
张和才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