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峰会所远比从外面看着要大, 会所里光线昏暗, 给视线带来了相当一些阻碍, 不过黑暗并不会对听觉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说,电梯门一打开, 那句趾高气扬的羞辱便被柳竹安听得清清楚楚。
这绝对称得上是羞辱了,利用金钱羞辱, 搞得自己好像是什么世界首富似的。
事实上,就算身为华国排的上名号的“有钱人”, 大多都做不出这种事儿, 耳闻的这位也不知道自视多高才能这么傻X地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也不关柳竹安的事儿,霸道总裁并不是热心肠的朝阳区群众。她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跟在那位接待小姐身后又向前走了两步。
下一秒,她听到了更多的对话。
赔笑声。
“于少别气,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看好人, 让他冲撞到您了。”那道赔笑的男声年纪不算轻,单独听声音还有种憨厚感,结果他下一秒说出的话就有点不好听了:
“还不道歉?于少让你做什么你没听到吗?”
之前那道趾高气扬的嗓音恶劣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老子让你跪下来给老子舔干净啊,听见没?”
“快点!”
这话一出, 柳竹安心中对这家会馆的印象瞬间down到谷底。
她和郑涵初靠得还近,一抬眼就能看到郑大佬的侧脸。男人的眉也颦在一起, 透出那么一丝厌恶。
这得多没脑子的傻X才会做这种事儿?
不要小看所谓的“霸道总裁”们。真正能坐到顶层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不, 正确说法应该是, 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做出这种侮辱人的行为。还于少呢,小丑鱼都不会这么做。
接待他们的那位姑娘倒没把这一幕当回事儿。
她年纪轻轻,画着精致的妆容,仿佛这点奇怪的对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一样。小姑娘向两位客人露出甜甜的微笑:
“很抱歉打扰您的心情了,我们之前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所以没有设计另外一条通道。您看……”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很明显了,是问介意不介意从这里走。
从电梯出去到发生冲突那个服务台所在走廊的拐角只有一小段距离,柳竹安他们已经走完了这一小段路,到了需要拐弯的时候。
一拐就是那段“事发”走廊,服务台就在这条走廊中,好几个人现在在那块儿围着,不过走廊依旧宽敞得很,并排走上五六个人都没有问题。
可接待员的话音一落,还没等柳竹安跟郑涵初回答是好还是不好,一直在找存在感的那个“于少”先不答应了。
“别给老子过来,”他嗓门震天地嚷嚷道,“老子没完事儿呢,你们过来扫什么兴。”
这个时候,柳竹安和郑涵初已经站在了这条走廊的起始点。
灯光昏暗,“于少”的模样看不太清楚,只是模糊得看出是个的年纪不大的男人,只穿了宽松的背心和肥大的短裤,露着臂膀跟小腿,冲一旁站着的另外一个人伸伸脚:“舔啊!”
开头还在哄着“于少”的那位脸有点挂不住了:“于少您别,这来的都是客人,您消消火?”
“滚——李经理,老子已经给过你面子了,是这龟儿子不够敞亮!你别TM说什么老子不想听的,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子说了算!这酒他不给老子舔干净了,老子跟你这店没完!”
好像嗓门越大越有气势一样,他那破锣嗓子几乎要捅破天。
那经理抽空无奈地看了一眼柳竹安这边的方向,只好继续哄:“小沈,听见于少说的了,快点!”
柳竹安:“……”
都没等柳竹安发表意见,她已经听到了身边的郑涵初那声不屑的鼻音,接着响起的就是身边的接待小姐轻声细语的道歉。
于是,两个分分钟入账上百万的霸道总裁就集体站在走廊边缘,围观现场表演。
下一秒,被“剥削”的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李经理,”被欺负的倒霉蛋道,“请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位于少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我都必须答应?”
低沉悦耳的嗓音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熟悉。
原本还只当自己路过围观的柳竹安登时竖起了耳朵。
李经理:“小沈!顾客就是上帝!你是我们员工,哪来的那么多事儿!“
倒霉蛋:“抱歉,我是打工的,但我不是卖身的。”
于傻叉:“我呸——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种傻逼穷逼!都来这了装什么清纯?不就是来卖的?不是说你,老子看不上你,我说你身后护着那小妞。”
原来现场还有第三人。
柳竹安眯着眼睛看过去,这几分钟里她终于适应了这片昏暗的灯光,看得清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也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她一直觉得眼熟。
——昨天夜里,柳柏楠小朋友之所以把邻居小老板叫成阿姨,是因为他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衬衫。而现在,同样颜色和款式的粉色衬衫,穿在她身边的接待小姐身上,也穿在站在前面的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是了,果然不出所料,前头站着被傻X羞辱的倒霉蛋,就是沈奕辰。
看来煎饼果子车被城管没收的小老板是跑到奇峰会所进行二次就业了。
沈奕辰现在瞧着有些狼狈。
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粉色的衬衫在胸口洇开了大块儿的湿痕,似乎连头发都被打湿了,像是当头被浇了一头酒水一样,不过他依旧站得笔直,而且只有看他的时候才会发现,他身后正护着个瑟瑟发抖的瘦小姑娘。
在他脚下的瓷砖地上,还有大片的湿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洋酒散发着酒气,还有些液体滴溅在外,被不知谁的脚步给碾成了脚印。
于傻叉:“怎么,还不服气?”
沈奕辰:“酒不是我砸的,我本来就不需要赔。”
于傻叉:“老子说是你砸的就是你砸的!别TM狡辩!”
沈奕辰:“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于傻叉:“老子就是道理!话就这么说前头来,想要英雄救美是吧,哈?当个英雄爽是吧!老子满足你!今天不给我解决了,老子有的是时间在这耗着!”
李经理:“小沈!听话!”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柳竹安靠着自己强大的逻辑思考能力,得出了大概的情况。
沈奕辰在这会馆工作,算是打零工。介绍他来的,就是他现在护着的那个女孩儿。然后,问题也出在这个女孩儿身上。
和柳竹安正正经经的东风会馆不一样,现在来看,这个奇峰会馆明显就不正经,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客人调戏员工的情况。
被调戏的年轻员工慌了,找了她觉得靠谱的沈奕辰。
沈奕辰护着被调戏的小姑娘,反而被找了茬。被兜头泼了一杯红酒,又被砸了一支还未拆封的洋酒,最后那点倒在于傻叉的鞋面上,再一股脑什么都推到毫无背景的员工沈奕辰身上。
再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场面了。
沈奕辰护着女孩儿一退再退,于傻叉一逼再逼,李经理只想把事情平息下来。
柳竹安忍不住抬手摩挲摩挲下巴,问一旁的接待小姐:“这个是你们老板?”
接待员:“诶?不、不是的。”
柳竹安:“那你们老板呢?”
“老、老板还没到,”接待员懵逼地回答这个问题,“请问,你们也有事找他?”
郑涵初在这个时候插的话:“我找夏英明。”
接待员眨眨眼,迟疑:“夏哥的话……”
“嗯?”
“夏哥在五楼呢。”接待员道,“所以你们真的是来找人的?”
郑涵初:“我以为,进门的时候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接待员:“是、是的,只是在我们这里,你说的那句话……有别的意思。”
郑涵初:“嗯?”
柳竹安:“别懒了,动动脑子。‘找个人’,深更半夜找个人做什么你猜?”
郑涵初:“……”
在这边话题开始的同一时间,沈奕辰那里也有了新的进展。
一直被护着的年轻姑娘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看着帮她的沈哥被羞辱却无能为力,心里压力大得彻底崩溃了。
她本来就是个从乡下来到山城这个大都市来讨生活的普通姑娘,长相只算得上是清秀,就占了个年轻。她没有学历,也没什么本事,只想趁着年轻多赚钱好回家让爸妈过上好日子。她老乡介绍她过来的时候,有跟她说过,这里钱好赚,就是一个要求——必须让顾客满意。
顾客就是上帝,只要上帝满意了,就算受点委屈,到时候店里也会给她补偿。
可傻乎乎的女孩儿怎么都没想到,她就是往包间里送了两瓶酒,就直接被于少按在沙发上差点没跑掉。好不容易夺路而逃,女孩儿衣衫不整地从楼上一路跑下来,明明遇到过好几个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帮她的,除了沈奕辰。
然而现在,沈奕辰因为帮她,都快自身难保了。
她哭着鼓足勇气,推开了还站在的自己身前隐隐护着她的沈奕辰,柔软的嗓音带着哭腔,听得于傻叉心头痒痒的:
“于少我错了,您别这样,”她抽泣了两声,“是我的错,您说什么我都该答应的。我……”
娇小的姑娘长相只是清秀,可架不住正是最鲜艳的年纪。娇嫩的花朵哭得梨花带雨,于傻叉心痒痒得厉害。
他看着沈奕辰,得意洋洋:“哈,被抛弃了吧,是不是很爽?老子大发善心了!咱算算账。我这外套,意呆利手艺人缝制的进口货,扣完折损费,十八万;衣服裤子是配套的,奥弟利带回来的,八万;这鞋子的,澳大利手工皮鞋,十万;这洋酒是我点的,抹个零,算你三十万。钱还清,咱们一笔勾销。”
沈·你看我像是冤大头吗·奕辰:“……这酒是我送上去的,标价三万六。”
于傻叉:“神马?你觉得三十万太便宜了?那行,不抹了,三十六万,一毛都不能少。”
李经理:“于少说的对!标签我弄错了,就是三十六万。”
沈奕辰:“……”
于傻叉:“想好怎么还钱了吗?”
沈奕辰也不是傻子,现在这个场面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他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和所有人反抗,识时务者为俊杰,最后怕不是只能他自己妥协。留得青山在,有些事能以后再说,现在为了一口气死咬着不松口,到头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