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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的救赎

甄兮静静听瞿怀安说完, 然后才平静地说“怀安, 在我成为甄兮之前的事,我从没跟你说过。你现在想听吗”

瞿怀安一怔, 心中升起一股恐慌,兮表姐想说什么想说她在成为那个救了他的人之前, 便与外头的老男人是旧识她难道想告诉他, 他才是先来后到中后来的那个,他没有资格质问她吗

瞿怀安想说自己不听,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说。”

甄兮试了试, 发觉还真没办法靠自己坐起来,便道“我腿伤了, 你扶我起来。”

瞿怀安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甄兮的腿上, 渗出的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咬咬牙将心中涌上来的关切和心疼都压了回去,嘴上想拒绝,但身体已诚实地走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但他已打定主意, 无论兮表姐这回说什么, 他都不会被她骗过去了。

在瞿怀安扶着甄兮坐在床沿,而她因碰到伤口而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时,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心脏的一阵抽疼。

他刚想硬着头皮退开, 却被甄兮抓住了衣领,他顿时僵在那儿。

甄兮看着他,缓声道“怀安, 还记得那一天吗你想将我关起来的那一天,你说,你别想离开我,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不是甄兮的父亲,是我在成为甄兮之前,生我养我的父亲。”

瞿怀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他说完这句话后做什么了吗”她勾了勾唇,“他杀了我的母亲和我。”

瞿怀安双眼禁不住瞪大,眼里浮现惊恐。

“不我不会”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极力想为自己辩解。

甄兮只静静地看着他,便让他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所以那时候,我生出了对你的恐惧。”甄兮道,“我死了好几次,虽然没一次比得上被我父亲亲手杀死的痛苦,但我依然并不喜欢死亡。我更惧怕的是,你不杀我,却要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

瞿怀安是第一次听到甄兮跟他说这些,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想告诉她,她误会了,他心疼她,想对她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折磨她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她受到伤害

可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他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脑子里想的却是她被她父亲杀死后的绝望。明明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她怎么还能那样善良体贴地对他

可能是已经逐渐淡忘过去的缘故,说这些话时甄兮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她忽然问道“你怎么会认为我跟那猎人设了局”

瞿怀安还沉浸在甄兮所说的悲惨过去之中,闻言下意识道“我看到他要亲你”

甄兮一怔,想了想二人刚才的位置,竟难得的呵呵笑出了声,指着瞿怀安脚边道“你看看地上有什么。”

瞿怀安低头,就在他脚边,安静地躺着一根发簪。

“这是我准备送他妻子的礼物,感谢他将我救到这里,只是他不肯收,推拒间这发簪便落了地,你进来时他刚要去捡。”甄兮声音里还含着笑意,“他有美丽勤劳的妻子,和一个冰雪可爱的五岁女儿。”

瞿怀安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这种事十分容易查证,兮表姐不会说谎可,这是不是她特意设置的挡箭牌

瞿怀安此刻怀疑一切,但他也没胆子去看甄兮。

因为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误会了,什么谋划什么设局,都是他的异想天开。

兮表姐为了救他的小侄子而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摔伤了腿,身上不知还有什么伤,她满心期待地等着他来救她,他一来却连她的伤都不过问,还误会了她。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甄兮再次开口时,瞿怀安猛地一抖,甚至连她接下来要说的事都不敢再听了。

但他被甄兮扯着衣领,手脚发软,无法逃脱。

然后他听到她说“你说错了,我便是想做局与别的什么人离开,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若我没猜错,这是我最后一次借尸还魂,因为这张脸,与我成为甄兮之前的脸一模一样,连身体都是。我若死了,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也不必做无用功来找我。找不到的,这世上已没我了。”

瞿怀安这下真的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他出口时声音里带了哭腔和恐慌“兮表姐你在骗我,是不是”

甄兮笑了笑“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瞿怀安似有些茫然地看着甄兮,像是不知道她所谓的试是什么意思。

然而此刻的甄兮格外冷酷,她把玩着瞿怀安纤细白皙的手,笑着解释道“你可以试试用这双手杀死我,看你还能不能找到我。”

瞿怀安吓得缩回手,人也踉跄着退后,满脸惊惧地看着甄兮。

瞿怀安已经很久没这么惶恐不安了。

此刻他脑子很乱,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要再信她,认为她依然在骗自己,所有的话都是她编的,另一个声音在谴责他,认为他无端的误会伤透了她的心。

见瞿怀安神情恍惚地退开,甄兮觉得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同时也有点心疼他,她可能做得过分了些。

但怀安对她的不信任让她很头疼,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在心中编织出一出大戏,即便她总能安抚下他,她也会感觉疲惫。

甄兮心中轻叹,有些艰难地躺了回去,背对着瞿怀安道“你可以先去问那个男人,我在这里等着。”

瞿怀安陡然回神,听出甄兮说话时压抑的痛,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最后却转身向外走去。

刚走两步,他又听到甄兮说“对了,尽量别对他动粗。他的模样和性格,几乎跟我幼时待我如掌上明珠的父亲一模一样。”

瞿怀安一震,回头看去,甄兮却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瞿怀安走出屋子时便收起了脸上的惶恐和茫然,他阴沉着脸,走到被按着的猎人面前。

“你好大的胆子。”瞿怀安冷着脸道,“连我的人都敢动。”

猎人被按了许久很难受,但在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之后,他根本不敢反抗,闻言慌忙道“大人饶命啊这位姑娘并不是小人伤的,小人是在悬崖下见到她的,她受伤了,小人为了救她才将她带回来。不信大人问那位姑娘,她可以还小人清白”

瞿怀安一听便知道此人是误会了“动”这个字,当然却不知是真误会还是假误会。

他便顺着猎人的话道“问不着了,她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她腿虽受了伤,但小人看出血量并不严重,怎么会”猎人大惊,满脸恐惧,那岂不是没人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瞿怀安静静地看着此人,他没在对方身上感到一点悲伤。

若这个人真的认识兮表姐,为了兮表姐冒着极大风险设局来带她离开,在听到兮表姐已死的事时,不该连一点伤心都没有。

“但她死之前告诉我,私奔一事是她一人的主意,让我不要伤害你。”瞿怀安道,“但我觉得,她在骗我。”

“私奔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还以为这位姑娘是游玩时不慎落下悬崖”猎人惊觉自己被卷入什么了不得的事中,吓得满头冷汗,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瞿怀安没理会此人的解释,他看着对方的模样有些恍惚。

兮表姐说,这个男人的模样跟她父亲几乎一模一样,而她这身体的模样,又与她最初的模样是一样的他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竟然真的跟兮表姐有几分相似

瞿怀安心如火烧,他扯了身边一下人,要求他带人将猎人送回家去,同时看看猎人家中是否有妻子和女儿。

然后,他丢下众人,飞快地跑回木屋中,在床边蹲下。

“兮表姐”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开了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甄兮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瞿怀安慌极了,他小心翼翼地扯住甄兮衣摆一角,低声道“兮表姐,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可以,都是我该受的。我对不起你,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你会离我而去了。可我对天起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瞿怀安深知都是自己的错,卖乖讨饶,说了不少软话,可甄兮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呼吸都不怎么听得到。

他忽然心中一颤,连忙起身探头过去,却见背对自己的甄兮早不知何时便昏了过去,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无血色,额头满是冷汗。

“兮表姐”他慌张地叫她,但她并无反应。

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惊慌失措地弯腰将她抱起,冲出了小木屋,寻到自己的马,先将她放上去,自己也连忙上马,小心又紧张地将她拥入怀中,飞快地驾马离开。

好几次,眼中的泪都差点迷住瞿怀安的双眼,他脑中纷杂缭乱,好些话交织纠缠。

“若我没猜错,这是我最后一次借尸还魂。”

“我若死了,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也不必做无用功来找我。”

“找不到的,这世上已没我了。”

不他不接受

瞿怀安浑浑噩噩地带着甄兮遇到了大部队,抱她坐上相对平稳的马车,他同样上车陪着,心中混乱极了,连俞桃跟他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小心地搂着甄兮,害怕她磕着碰着,更害怕她就此醒不过来那她便是他害死的。

马车一路疾驶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有大夫在等着了,瞿怀安什么别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知道如同木偶似的杵在床边,紧张又畏惧地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

浓郁的愧疚快压垮了他,他脑子里好像只剩下了唯一的想法。

若兮表姐救不回来了,他便陪她一起。

甄兮醒来的时候有些迷糊,很长一段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情况。

意识逐渐归拢,同时她也感受到了来自右腿的尖锐痛意,顿时想起自己昏迷过去之前在做什么。

她慢慢睁开双眼,先看到的是滑落在锦被上的黑色长发。

“怀安”甄兮声音出口才听到有多轻。

然而,瞿怀安却像是没睡着似的,身子一动便直起身来,满是血丝的通红双眼犹带着恐慌地看向甄兮,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随时会因为某些坏消息而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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