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的小孩紧紧的皱着眉窝在软绵的床上,他像是在做噩梦,小小的脸皱巴巴的挤成一团。基裘坐在床边,被宽大帽檐遮挡住一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伸出手摸向小孩的额头,女人的手指纤长,鲜红的指甲油衬的她指节白皙,那双手缓缓的移到小孩的脖颈上,以一种无比放松的姿态轻掐在孩子幼嫩脆弱的脖子上。她的眼神闪烁似惊涛骇浪,但最后终于依然归于平静。女人收拢指间,红色的指甲几乎要将晕睡过去的小孩脖颈刺出血液。
一直毫无动静的孩子全身抽搐了一下。
基裘受惊了一般飞快的将手收了回去。她低着头盯着那孩子,那孩子的眼睫微微的动了动。
“……糜稽”
孩子睁开眼。黑色的眸子涣散成无机质的模样。他像是愣了好久才将视线聚焦然后转移到基裘身上。他眨眨眼,仿佛迷茫了片刻,然后喊:“妈妈。”
“醒了就起来,一直昏睡状态下对揍敌客家族来说就是一个麻烦哟。”基裘的语速非常的快,快的像是在扼制某种不得了的冲动,“糜稽马上就要四岁了,记住一直给爸爸和哥哥添麻烦的孩子是非常讨厌的。这次糜稽晕睡过去是因为哥哥带你去玩了对不对哥哥可是非常忙的哦,一直要训练训练训练任务任务任务,照顾糜稽的这种事情千万不能让哥哥去做的。虽然妈妈也不想对糜稽干扰太多,爸爸的意思呢也是让糜稽自由发展就可以的。但是糜稽记住一定要做个不吵不闹的乖孩子哦。”她站起来牵起了裙摆,“妈妈走了哦,想要什么东西找芦音就可以了。”
基裘的动作快的像一阵风。小孩子看着女人的洋服裙摆咻的从门边飘走,头痛欲裂的在脑海里画了个问号。大脑里被塞得满满的都是黏黏糊糊的一大团一大团,他努力想寻找出自己的记忆,但是什么都翻不出来。所有的事情都黏糊在一起,他分辨不出其中的任何东西,这大概就是弹幕密集度已经到晃瞎狗眼的程度了吧。小孩撑着胳膊肘想坐起来,全身却酸痛的无法动弹。他缓慢的举起手放在眼前――那是属于幼童的手,小小的肉嘟嘟的模样。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糜稽少爷。”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棕黑色卷发的女佣走进来,对着躺着的孩子行了个礼,“老爷吩咐,您若醒了,一定得起来喝药。”
混沌的大脑里一个名字闪烁而过。
“芦、芦音”
女佣点点头。走过去轻柔的将小孩扶起来,靠在枕头上。糜稽全身软绵绵的,他半歪着头看着芦音端起一碗闻着就奇怪的黑糊糊的液体,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来。芦音是自他出生后一直负责照顾他的女佣,糜稽在一瞬间突如其然的知晓如何抗拒她。芦音用勺子舀着药送到糜稽嘴边,小孩扭过头,张开嘴正准备哇的一声哭出来――眼泪都憋到了眼眶处欲掉不掉,可是这一刹那,糜稽感觉到无比的不自在。
这么大的人了还因为不想吃药哭出来基友知道的一定可以笑出八块腹肌了吧!
……可是,自己不是只有三岁吗
几乎是一瞬的僵持后,芦音正准备硬着头皮应对少爷的嚎啕大哭,却看见那个小鬼泪眼汪汪的扭回了头,别别扭扭的开口:“把药给我,我自己喝!”
“可是少爷――”
“嗦,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
手酸痛的厉害,捧着药碗都颤巍巍的感觉要泼出来。芦音紧张的看着他,生怕自家少爷一个手抖将药洒一床。小孩认真无比的抱着碗抵在腹部,像只小狗崽似的将头埋进碗里舔吸。药果然苦的要命,他皱着眉觉得自己的味觉都要死掉了。但与此同时,不协和的感觉在心底越来越强烈。
半晌糜稽抬起头,炫耀似的一亮碗底:“我喝光了!”
“是,是的,少爷超厉害的。”芦音送了口气般的将碗接过去,给小孩擦了擦嘴角,“接下来少爷要做些什么呢”
“身体好累,想要睡觉。”
“好的少爷,芦音不会吵你了。请少爷安心的睡吧。”
“可是……爸爸不会骂吗”
芦音愣了愣。“不会的,老爷说,少爷以后可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了。负重以及其他一些事情也可以不用做了。”
糜稽伸手去拉被子,芦音慌忙将小孩抱进被子里。小孩躺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出黑色毛茸茸的发顶。他的手抓着被角,芦音将东西收拾好后正准备退出去,突然听见糜稽从被子里传出来的闷闷的声音:“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吗”
“……是的,糜稽少爷被允许,什么都不做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了,芦音,你回去吧。”
“是的,少爷。”
他被一种巨大而空茫的惶恐包围。而下一瞬间他明白了这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协和感是什么。他本不应该是个孩子,也对这种环境没有任何的熟悉感。但是他却理所当然的融合进了这里。他记得他应该记得的事情,比如说知道那个洋装女子是妈妈,知道黑色燕尾服女子是女佣芦音――尽管这些认知都像是包裹在迷雾里,他却清楚应该对她们说什么话,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