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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杂技团

杂技团的团长姓毛,一上来就报出了演出的价目。

"红白喜事一天三根金条,要是连续演个四五天,价格可以商量!"

沈南瑗踌躇了片刻,谨慎地道:"我若是想请你们帮个……其他的忙呢?"

那边显然也迟疑了一下,才道:"那得看小姐想请我们帮什么忙了!"

沈南瑗的眼皮儿一跳,不由就看向了一旁的银霜,她知道这事儿八成有门。

华夫街十四弄。

里里外外埋伏了二十来号人。

就这,龙一甫还觉得人多了。一个乡下毛丫头用这么大阵仗,咔咔两下,就是一具尸体了。

还妄想让龙家丢面跌份,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

这事是二爷交代大少爷去办的事情,龙一甫作为龙浩康的追随者,同龙浩康说杀鸡焉用牛刀,就把这事主动揽了过来。

房间角落里,匡珍珠被黑布绑着眼睛,嘴里塞了布条,蜷缩着瑟瑟发抖。

龙一甫扫过去了一眼露出阴测测的笑,颇是自负地说:"都给我安排好了,我要那丫头来了,死无全尸!"

龙一甫低头看了看手表,离自己说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可前头探信儿的人始终没有来报。

他有些烦躁,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没把话说清楚啊!

一个乡巴佬,没经历过这些事情,说不定哭都得哭上半个小时。

再不认路的话,那可就更糟糕了。

龙一甫焦躁地踱到了窗前,外头的天早就黑了个透,路边路灯的光影拉的很长,可路面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说起来也奇怪,他也就是刚刚拿起手下递来的电话,准备再打给朗公馆的时候,打巷子的拐弯处,走过来一个穿着红白条纹背带裤的小丑,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一颗红色的假鼻子,看起来犹为可笑。

小丑的手里还拿了三个球,一边走,一边在手里来回颠倒,看的人眼晕。

龙一甫愣了片刻,不耐烦地道:"不是说了让清场!"

手下探了头往窗户外看了过去,脸色一白,唯唯诺诺:"甫哥,我这就去。"

正说到这里,巷子的拐弯处又来了一个怪人。

穿着露大胸口的衣裳,手里还牵着一条体型硕大的藏獒!

那手下已经从屋子里窜了出去,指着走到巷子中央的两个怪人霸道地道:"走走走,这条巷子不许过。"

龙一甫很满意地看着底下的情形,谁料,下一刻,他就亲眼看着那条藏獒一个飞扑,将自己的手下摁在了爪子底下,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不,不是藏獒,是是是是,是狮子!"

门口的手下看的比他清晰,口齿不清地回报完后,就捂着嘴蹲在了墙角,一阵呕吐的声音。

要说这龙一甫也是个狠角色,什么样的杀人场面都见过,可一个活人瞬间就被咬死,他也是头一遭见。

龙一甫掏出了木仓,才将对准窗外的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根细长细线,紧紧地勒住了他的手腕,殷红的血很快就渗了出来。

他心急火大,又一手去掏腰里的匕首。

他的动作就止在了这里,又一根细长又结实的视线缠住了他的脖颈。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又单方面的厮杀。

银霜护着沈南瑗,原本不让她进到巷子里。

可沈南瑗不听,她心里知道,如今这样的场面,不过是才将开始罢了。

有夜色的掩盖,沈南瑗的眼睛倒是没有受多大的罪,就是那呛人的血腥气,让她实在受不了。

到处都是断臂残肢,那头长的很像藏獒的狮子,正摇着尾巴蹲在驯兽师的跟前,温顺的就像是舔着爪子的瞄。

"人呢?"沈南瑗放下了掩着口鼻的手问。

"在里面。"驯兽师的声音很好听,温润悦耳。

"那她可有看见?"沈南瑗自己都受了如此大的震动,若是匡珍珠看见,她怕她会吓疯。

"不曾。"

沈南瑗点了点头,松开了银霜的手,将她往前面一推,才道:"那我进里头瞧瞧。"

这就把银霜给丢下了。

她是想着,这些人的电话号码是银霜想起来的,那他们没准儿是认识的。

沈南瑗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踏进了屋子。

屋子里头没比巷子里好多少,几乎都是被那个会飞檐走壁的黑衣人用细线给吊死的。

沈南瑗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匡珍珠,她唤了声:"珍珠姐。"

伸手拽掉了塞在匡珍珠手里的布,却没敢摘下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

匡珍珠心急地道:"南瑗,谁让你来的!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快点逃!"

沈南瑗安抚道:"没事儿,珍珠姐,咱们已经可以走了。走,我带你出去。"

说着,她就把绑在匡珍珠脚上的绳索解开了,却没解开缚在她手上的。

匡珍珠扔在慌乱之中,方才她听见了一些怪声,可这怪声很快又没了。

她只当现在仍旧情况紧急,一句都不敢多问,跟着沈南瑗的牵引,往外走。

巷子的外头响起了紧急的刹车声音。

沈南瑗顿时紧张到了不行,她看一眼不远处的银霜和杂技团的人。

银霜立时退到了她的身边。

有放哨的人来报,"不是龙家的人。"

那驯兽师向沈南瑗抱一抱拳,"既不是龙家的人,我们不宜露面,撤了。"

沈南瑗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

那些人就隐在了黑夜里,很快消失不见。

"南瑗!"

沈南瑗听到了朗华焦虑的声音。

和朗华一起来的还有鹿家的人。

沈南瑗抬眼看去,那是一个身高笔挺的青年,瞥一眼她身后的匡珍珠,声音清淡地道:"人没事就好。"

鹿家的人肯定是匡傲西通知的。

不用问,沈南瑗也知道。

一直到这时,沈南瑗才取下了匡珍珠眼睛上的眼罩。

匡珍珠刚刚就听到了鹿鹤峤的声音,她的眼睛一能视物,就精准地发现了他之所在,矜持地道:"劳鹤峤哥哥操心了!"

"无妨!"鹿鹤峤抬眼看了看她们身后的巷子,皱了皱眉头,"天色已晚,还请朗四爷帮我送人回酒店。"

朗华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鹿公子了。"

这就说定了由鹿家来善后。

沈南瑗又抬眼打量了下那个鹿鹤峤,心里想着巷子里那血腥的场面,脑海中不由就出现了那种白衣胜雪,矗立沙场的古风画面。

匡珍珠的这位未来丈夫,瞧着云淡风轻,实际也是个妙人呐!

——

与此同时,大约隔了五六条街的距离。

杜聿霖应约来到了洛阳楼大酒店。

听说这里是天京最有名的酒店了,大厨厨艺精湛,就连孙委员长请客,请的也是这里的席面儿。

今儿下午,龙家就让人上了门,请他务必这个点来这里吃饭。

瞧瞧,龙家这下马威来的够快够急了。

他人不过才到天京,人家就掌握了自己的动向。

这个行为,让杜聿霖很觉不爽。

他甚至可以猜的到龙家找他是为了什么。

杜聿霖来的低调,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还别了只崭新的钢笔在胸口,戴了一个金丝框的眼睛,若旁人不知他的底细,还真当他是打哪儿来的什么学术派人物。

龙浩康就是叫这低调闪花了眼睛。

一时想岔,还以为传言有误。

眼前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嗜血成性的少帅。

龙浩康站在包间的门口,伸出了手,邀请道:"杜少帅,这边请。"

杜聿霖咧嘴笑了一下,一抬脚走了过去。

"龙少爷,久仰大名啊!"

两个人同时进入了包间里头。

不知内情的,还真当是朋友相聚。

一张偌大的圆桌,席面上就俩人,主位空着,两人各坐了顺延的副座。

服务生给两人斟茶,都下意识屏着呼吸,无他,实在是这气氛使然。

"杜某初到天京,龙部长方面消息可灵通。"杜聿霖进了屋后,摆了自在坐姿,和旁边规规矩矩的龙浩康一衬,就不那么规矩正派了。

龙浩康暗收眼底,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面上和善温润,"我虽未去过泷城,却对少帅之名早有耳闻,年纪轻轻,建功立业,想必督军也有意要将泷城的担子交给你,才如此磨砺。"

如果这话,是在杜聿航没作妖之前,也许就是一般的迷魂汤了,而今这时机说,反而有一种阴谋调子。

"是不是都承龙少吉言了。"杜聿霖当然也顺着他的意,表现出了几分意难平。

"说来,我是一直欣赏杜少帅能力的,并且更相信,泷城有杜少帅这样的当家人才更牢不可摧,发展更好……今个请少帅,便是向少帅表达我们龙家这点的想法,若有需要龙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不是么。"

龙浩康在打官腔兜圈子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杜聿霖的反应,果然没两句,男人就显露了一丝不耐烦,他心底冷笑,这才很快把最后一句抛了出来。

果然,杜聿霖挑了挑眉,"龙少可代表你们家家主的意思?"

"这即是家主的原话。"

杜聿霖哈哈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喝茶可不带劲,来人,换酒!"

龙浩康附和着笑,看着那上好的春茶撤下去换上白酒,不置可否。就一座小小城池,什么军阀,也就是土匪头子充了大,且看做派就晓得是里头是什么货色了。

酒已上。

龙浩康待时机成熟,遂问了道:"今天还有一事想麻烦少帅……"

他停顿了一下,用口型说出了李肃的名字。

此刻谈,无疑是水到渠成。

然而杜聿霖表现得一脸懵,回头看了看许副官,问:"咱们泷城地界儿有这个人吗?"

许副官表现的比他更懵,一跺脚,汇报道:"报告少帅,没有听过,我这就致电回泷城,命人彻查。"

杜聿霖点了头,转而便和顿时阴沉下脸的龙浩康道:"龙少,我这儿大约三天后给你回复。"

龙浩康闷哼了一声,一把拍翻了桌子上的水杯,道:"孙委员长一纸通文招来了少帅,少帅可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土?我也不同少帅兜圈子,龙家是有诚意的,少帅应当好好想想自己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

同他耍滑头,这杜老头家老二还当这地儿是泷城呢!

杜聿霖被人赤|裸|裸地威胁了。

想他威胁过的人无数,这被人威胁,还真是头一回。

怪新鲜。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眼皮,假装不懂地又道:"那往后还要仰仗龙少爷的鼻息了。"

看来这人是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龙浩康站了起来,倒是不失大家的风范,高声道:"今日杜少想吃什么尽管点,全都记在我龙家的账上。毕竟,洛阳楼的酒菜虽好,但少帅往后还能不能吃到,可就不一定了。"

撂下了最后一句狠话,龙浩康一扭身,走了出去。

龙家的人全部都撤离了洛阳楼,包间里只余下了杜聿霖和许副官。

许副官给自家少帅斟了杯茶,"少帅……"

杜聿霖整了整衣领,一口饮尽了茶水,道:"走。"

"是!"

无尽的暗夜里。

龙浩康的汽车开着车前灯,将将开出了两条街,一个黑影子突然从暗巷里窜了出来。

司机都来不及反应,只见一个冒着烟的□□包扔进了车里。

紧跟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滚烫的热浪迎面扑来,随后就是身体的撕裂痛感袭来。

他的惊呼声还来不及脱口出来,整个世界就变成了黑暗的。

这是龙浩康活着的最后一个感觉。

这一夜,龙家分别折了一位挂名的少爷和二十几个好手,可谓伤亡惨重。

却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两日后的那场赔礼宴席,也被龙家声势浩大的葬礼遮盖了过去,再没有人提起。

世人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个敢在老虎的嘴巴上拔毛,这勇气啊,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敬可佩。

而这时,世人也才知道,那位龙浩康龙少爷,不过是龙家的挂名少爷。

真正的龙家大少另有其人。

龙家发了丧。

发的是义子龙浩康的,而这个龙浩康,实际是管家的孩子,念着管家大恩,将孩子收作义子,所受教育、待遇和少爷一概等同。

又可以说,是龙二从小培养,给自己儿子充当影卫这么个角色。

俗称替死的。

也是,龙家缺德事做得多了,怕遭报应。

尤其怕报应在孩子身上。

龙家的子孙单薄亦可印证这点。

"阿福,是我龙家亏欠了浩康。"龙二面向龙成泽的灵牌,面向管家打扮的男人道。

"二爷千万别这么说,浩康,浩康,这些年都是承蒙二爷照顾……"老管家悲戚,说不下去。

龙二一手搭在了老管家肩膀上,重重一压,"你且放心,这事我必然追查到底,一个会给浩康一个交代。"

"有、有二爷这就话就够了!"老管家不住拿袖子抹眼泪,"有人要对少爷不利,少爷那……"

"我会让浩泽先出去避一避。"

龙家内宅里。

一名穿着白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全红木打制的沙发座上,撇了撇面前的茶盖子,表情冷漠,"我才从大不列颠回来,你又让我走,那我还不如不回来。"

"你也看到浩康怎么死的,那杜聿霖不是善茬。他带来了那几十个兵,就是他的赶死部队。"龙二拧着眉头,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痛,显然是没有想到那个兵痞子简单粗暴到了这种程度。

倒不是害怕,而是和这种豁出去命的人打交道,即使手段再高,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韬光了数年,在天京这个地方,早就忘记了前线的那些血腥。

年轻人似乎是不大在意,"那是他自己没有防备,杜聿霖这个人,可绝非表面上那样。"他顿了顿,迎上龙二不大认同的神情笑了笑,继续道:"有一种豹子,在狩猎时,会选择在利于自己颜色相近的地方来掩藏,以此狩猎比它体积大过双倍及以上的猎物,通常,都是成功的。"

龙二皱起眉头。

"了解透你的对手,又或者是合作伙伴,要把主动权,永远握在自己手里。"龙浩泽又说。

龙二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不少,认同地道:"在外面学得不错。"

"愿意为你效劳,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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